年少时光之南宁叔公

本文隶属于《青春回忆集》

前阵子回忆了南宁叔婆之后,自然的,应该要连带回忆一下叔公。叔公走的比较早,我大二的时候就已经往生极乐,算下来非常符合保险届的一贯认知,即女性通常要比老公多活十多年。久不回忆到如今,关于南宁叔公的事淡了很多。

南宁叔公在我生命中扮演着爷爷的角色,我打小被寄养在南宁这边,与老家的亲爷爷感情颇淡,反倒是南宁叔公管我的事比较多。关于南宁叔公最早的记忆,是我小时候因为好奇心,拆了他一副老花镜的镜片,试图想做个望远镜。为什么老花镜可以拿来做望远镜?可能是看了一套书。话说这套书还是南宁叔公在一次儿童节时,带我去逛街的时候帮我买的。当时逛街的时候叔公问我想买点什么,我就点名要了一套第四版的《十万个为什么》(拆镜片与买书哪个先哪个后我已经记不清了,合理推测应该是买书在先),长辈看到小孩想要的礼物居然不是什么飞机大炮,而是书,自然高兴。我父亲过来探望时,南宁叔公还不忘当父亲面称赞我,说我小小年纪就爱看书,成才有望,其实我只是抱有小孩的好奇心罢了。

至于为什么好奇心是用书本去满足,可能在于南宁叔公家里有个书柜,里边各种杂书与杂志。在那个年代,但凡寒暑假,大人们要去上班的时候,小孩子就会被锁在家,无人照料。我也不记得为啥那时候经历这种半禁闭的环境下,我不是打开电视看而是去翻书柜,很可能是当时的电视节目不丰富,工作时间也没有节目可看,我也只能被迫翻书了。这种禁闭在家的教育方式对今天的小孩来说有点恐怖,但在那时却是难得的经历。至少强迫我养成了无聊就看书的习惯。

第四版《十万个为什么》,图片来源:少年儿童出版社

如饥似渴吸收知识的年纪,那套《十万个为什么》我可能没用一个学期就看完了,这套书对我的影响很是深远,可以毫不夸张的说是奠定了我唯物主义世界观。至今我对很多领域的基础科普认知依旧比一般人强……就比如手机的液晶显示屏的原理,一般人可能不知道,但我有了解,因为小时候看的《十万个为什么》物理篇里边就有说过这玩意,当时只是实验室的产品,到如今人手一个都不嫌多……

除了偷叔公的老花镜,我还偷过叔公好些东西,比如硬币零钱,叔公的卧室有个玩具车一样的硬塑料容器(估计最初只是装糖果的)里边好多收集的硬币,一毛、五毛、一块都有,都被我偷偷挑出来当零花钱买零食。有小偷自然就会有大偷。最大的一次是偷了一张毛爷爷,这当然会被发现,那次我被叔公打我也忘不了,而且是正好碰到我父亲过来了,当着我父亲的面打,叔婆还替我辩解,说我并非本性坏,而是被新竹宿舍区其他的小伙伴带坏。因为隔壁那栋楼那个小伙伴也是偷家里的钱被他妈妈打,打得之狠,那小伙伴的哭喊声叫得整个宿舍区都能听到,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,那阵子我可能的确是受到了不良小伙伴的影响学会了偷钱,可我当时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,只是觉得很委屈,至于为啥会有这样的感觉,我也说不清。或许是爸妈长期不在身边,自己被打都没人可怜吧……当然也庆幸有叔公这样狠心的长辈教育,自那之后我明白了什么是对与错,以至于到了后来初中住校,面对一大帮模仿“古惑仔”的不良少年,依旧保持一身正气,没走上歪路!

作为住在新竹宿舍区的干部之一,叔公跟同住一个小区的邻居们都有不错关系,也是小区的义务水电工之一,在新竹宿舍区住的时候,客厅角落的一个柜子下边塞满了各种水电工具,扳手、保险丝、各种规格螺丝刀、电笔、电胶布等等琳琅满目,邻居家里经常有个换灯管、换保险丝之类都是找叔公帮忙,叔公倒也热心,所以就义务了。邻居经常叫他老卢老卢(可能将来我也会被人叫老卢的)

依稀记得叔公家里添第一台冰箱:容声冰箱的时候,叔公晚饭过后,会带着一家子,叔婆、冬梅姑还有我外出散步,小叔可能是因为年轻帅哥要出去找女伴,所以这散步队伍里没有小叔。散步的路径会走过民族大道,然后路过雪糕批发店的时候,叔公会买大堆的绿豆冰(真的是含有一粒粒绿豆的冰条)带回家放在冰箱。同期的其他小伙伴家里有真正的雪糕的时候,而叔公家只有绿豆冰,如今回看当初,绿豆冰确实好!让我选也会选绿豆冰带回家……

在我快上初中的时候,叔公家里就已经到了比较艰难的时刻,大约是叔公单位分配比较便宜的房子出来,南宁叔公想抓紧机会给两个儿子解决房的问题,叔公为人正派,所以即便是区老干部也没太多积蓄,那阵子叔公应该是动用关系借了不少钱,而后家里吃的什么消费水平都下降了。好在我上初中住校之后,叔公们一家子也如愿以偿搬入了新的小区,房子虽然是二手的,而且没有电梯,还在顶楼(这也使得前文所说的南宁叔婆晚年下楼散步诸多不便)但总归大了不少,还是三房的。三房的日子我并没有经历太多,那时候初中长期住校,唯有暑假过来呆着,原先的小伙伴们都散了,少年也不太像小孩那样能肆意撒野满院子跑,所以在我进入青春忧郁期的时候,叔公依旧保持雷打不动的作息习惯,每日正点看新闻联播,然后看看一些历史古装剧,比如曾经的《宰相刘罗锅》《铁齿铜牙纪晓岚》当然少不了那时当红的《还珠格格》。一直到我初中毕业的时候,叔公跟叔婆一直住在那,这套他们省吃俭用买的房子成了她们最后的家。

叔公的身体一直不太健康,作为一个当过兵(很可能也打过仗,但他从来没提过)身体难免有点小毛病,但我很早就注意到南宁叔公的手指跟别人不一样,指尖圆圆的,手指不灵活,指甲几乎看不到,脚板皮也超厚。小时候还经常见叔公掌间拿着两个不锈钢的保健球,五指连动两个保健球就这样转呀转,慢慢的那两个保健球就不知道去哪里了,改成了取暖器。但除此之外,似乎也没啥大碍,至少我初中毕业的时候去探望叔公也没啥问题,只不过退休已久罢了。

高中离开南宁三年,大学再回到南宁的时候,入学之前探望叔公,才感觉他身体大不如前了,记得大一的时候,叔公的起居已经需要叔婆服侍,叔婆买了很多大瓶的百雀羚,说是叔公皮肤干燥,要经常涂全身,也不记得是哪一次,过去探望的时候发现叔公叔婆的卧室有台制氧机,叔公需要在家吸氧之类,我当时已经大概知道叔公大限将至,但自己做不了什么,好像也老人这样也挺正常的。

直到大二的某一天,忽然父亲打电话过来告知,叔公走了,他要前来南宁参加叔公悼念仪式,让我抽空去参加。我才恍然,虽然是意料之中的事,但终归还是有点难过。作为老党员老干部,他的遗体不能像同村那样土葬在深山老林,而是必须要火化成灰,从冰柜拉出遗体那一瞬间,叔公最小的儿子小叔忍不住哭了起来。叔公作为老干部能享受的最后的福利,便是组织安排的慰问告别仪式,遗体盖着党旗,老同事都依次前来绕圈,与家属一一握手告别!没有农村老家那种唢呐铜锣敲打表演,叔公就这样简简单单走完人生最后一站。而后那三房的客厅里就多了张叔公的黑白照片!

叔公走后也不知是那一次,听到亲戚说叔公患的是硬皮病,手脚其实都能看得出来,到了晚期的时候皮肤特别容易干裂之类,我恍然原来叔公被这折磨了这么久,正所谓人生苦短,本该及时行乐,但叔公却一直都艰苦朴素,没穿过什么名牌的衣服,也没买过什么特别贵重的东西,所知的收藏品,都还是一个特别专业,带水平仪的军用指南针,那是他退役之后带着的纪念吧,物如其人,一如既往指着正确的方向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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年少时光之南宁叔婆

惊闻叔婆归去,无比伤怀。多年养育,未能亲送,毕生遗憾,愿生者坚强,去者,来世安康!至始缅怀,久久不忘!——卢昭君

即便没收到这噩耗,按照我书写《青春回忆集》的进度,也差不多该聊到南宁叔婆了,这是既定的安排,正如一些事,你很清楚它迟早会发生,甚至提前做了规划,可真的来的时候,你却又不愿意面对。不经历这些事,人生又不圆满……

叔婆是我们那边的人,一直以来都觉得这很自然,如今细想,当年叔公叛逆去当了兵参了军,竟还娶回了我们家乡那边的女人,可见感情或则家庭方面叔公也有保守的一面。年轻的时候叔公热血打拼,后边进城当了机关干部,选这位男人一起过日子,相信叔婆也很自豪。

关于叔婆最早的记忆,隐约是在当年大通胀,当时城里物价非常不稳,作为家庭主妇,对柴米油盐的价格相当敏感,隐约记得叔婆总唠叨说什么什么又涨价了,我在叔公叔婆的卧室里曾经翻出过很多有历史价值的票券,比如粮票、油票,以及印着解放卡车一分钱纸币、印着里-2型运输机两分纸币,随便一些放在今天都是宝,只是当年并没想过这么遥远的事。

叔婆在我印象中一直都是中年胖妇女的形象,她的两个儿子、一个女儿当年身材都是很不错的,她的胖可能是缘于她的工作,我刚进城的那时候,叔婆还没退休,有过这么一段时间,叔婆经常会拉着一箱一箱的各种水果味饮料回家,记得最深的是水蜜桃味,很奇怪当年的饮料为啥不是圆瓶装,而是方形乳胶瓶,饮料过后就是豆浆,胶袋包装,一包包的。当时叔公叔婆家里刚买了容声冰箱,整个冰箱很快就被塞满,有些还塞到了冷冻室。部分豆浆一直到了过期都没喝完。如今回想来,叔婆很可能是在饮料厂上班的,有这些喝不完的福利,难免要长肉了。

叔婆终于是退休了,我不确定她是正常退休还是被迫下岗,唯一去叔婆单位的一次是她们单位组织了烧烤,叔婆带上了我这小屁孩一起。因为人数较多,职工跟家属都是到了单位集中出发,登上了卡车(对,就是卡车)坐在后边,然后一路摇晃到了某个景区小河边,烧烤应该很热闹,但我能记得的就是跟其他职工家属带来的小伙伴的聊天,也不知怎么会跟其中一个小伙伴聊到宇宙科学之类的话题,听那小伙伴说,宇宙有六重,如今想来,竟跟佛教里边的六道轮回相对应。

2012年那时候的合影

成了全职家庭主妇,叔婆就全心顾着这个家了,小时候我觉得叔婆做的菜是这一家子中最好吃的,即便是简单的早餐,干捞河粉,配上叔婆做的番茄酱也是美味无比。年纪小小的我竟能吃下好几大碗合计一斤之多。其实叔婆会做很多早餐,印象中这家子的早餐也基本都是她做的,无论春夏秋冬,每天起得最早的都是叔婆,有时候是外边买回来的肉包馒头。有时候就是白粥跟她炒的小菜,我记得最深的仍是干捞河粉,可能是吃得太饱,被撑出来属于肚子的记忆。

还有就是红烧肉,从来肥肉不沾的我,竟对叔婆做的红烧肉格外喜欢,肥的部分入口即化,还带干香。还有叔婆自腌的酸梅、腌柠檬。新竹宿舍区那阳台很小,腌柠檬的果子需要事先晒一晒,那时候叔婆买了青柠檬之后就在阳台延伸的铁架上晒满柠檬。年纪很小的时候不懂事,想吃腌柠檬的时候大人不给。我当时就自己跑去阳台的一个角落,从那绑在延伸铁架子的上小瓦罐里边翻出了一整个腌柠檬拿来吃……吃饭的大人们看到之后赶紧抢了过来,我才没被咸死……

还有叔婆包饺子,当时并没有机器制好的现成饺子皮卖,叔婆包饺子除了自己做馅之外,还得自己弄饺子皮,在那窄小的客厅里,将桌椅挪开,然后直接将一块大木板放在地上,倒上面粉与水混合搅拌,叔婆就凭借体重开始蹲着使力揉搓面团,搓好之后再切条切小块,用滚棒熟练的滚压出圆圆的饺子皮。话说饺子这东西在我们老家并不流行(直到今天家乡也都还没吃饺子的习惯)叔婆如北方大姐般熟练的饺子功夫,肯定是在别的地方学的……细细回想来,她年轻的时候应该跟着叔公去了不少地方见识过,学到了本领。

提到南宁叔婆做的美食,不得不提的就是大粽子,一斤多甚至两斤以上单个的大咸粽,在我认识的亲人中只有她会做。老家那种小个的传统凉粽叔婆肯定也会,因为形状都一模一样。但如此大个的咸粽,也只有叔婆会弄,馅料丰富,通常配有黄豆跟一大块有肥有瘦的酱腌肉。家乡熬粽子一般都用大炒锅文火慢熬几个小时即可,叔婆这大粽子就必须上大大的高压锅猛压才能熟透。那大粽子一个人也是绝对吃不完的,当年叔叔跟阿姑都是将整个大粽子切成一片一片分着吃,吃不完的,冷了之后,也是切成厚薄适中的放在炒锅里边,煎得两面有点焦香上盘端着吃,放在今天看,叔婆这大粽子也是很有代表性。许久不见大粽子,见到的话就如见到了南宁叔婆。

还有一段家暴的故事,之所以记得是因为印象太深,那阵不知道叔婆跟叔公到底起了什么争执,某天一大早就吵得很厉害,我还没起床就听到他们两老动手打了起来,叔婆还流血了,以至于到了第二天,一贯早起的叔婆没有起来做早餐。如今回想起来,那一阵子应该是这个家比较艰难的时刻,往常饭桌都是丰盛,至少是不愁吃的我,在那一阵子吃的午餐都清简了很多,有时候就是一个水蒸蛋加一碟青菜就过了。当年小孩子并不懂大人的世界,我只知道这是一段不愉快的记忆,却并不清楚究竟因何而起。

后来小升初,初中住校之后我就搬离这个家了,我上初中后不久,小叔买了房自己住出去了,叔公叔婆也离开了新竹宿舍区,搬到另一个机关小区,我住校后,关于这个家的记忆也开始逐渐淡化,只记得刚搬新小区的时候,这边一家子经常一起冲刷新家的地板,后面就渐渐淡了。好像缺了某种热情与生机,即便后来叔公叔婆的孙子,也就是我的堂弟们先后新生,也没能改变这种感觉。

终于,到我大二的时候,叔公因病离世,作为这一家子曾经的主心骨,对我影响最大的亲人之一,我从大学回到这边参加叔公丧礼的时候,又见到了叔婆,我能感受到她当时的恍惚,少了枕边人的感觉难以形容吧,好在小叔还有婶婶们比较给力,组织这丧事上没出什么大的岔子,只是后来听另一个婶婶说,那天叔婆没怎么接待亲人,而且衣冠不整,整个形象都很不得体,我这才想起来,叔婆那天穿的衣服似乎又破又散,配合她的体型的确很不得体,但好像她当时也顾不得这些。

最后一次见到叔婆时的合影,我伸手自拍的

2013年的时候,叔婆的大女儿冬梅姑也因病离开了,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打击也很沉重,在那之前冬梅姑的身体也是一直不太好,但总能按着时间给叔婆打降糖针,两个病号算是彼此相依。没了大女儿,家里就剩叔婆一个病号了,好在叔婆终于也熬了过来,只是岁月终究不饶人,2016年回南宁顺路去探望叔婆,她的行动已大是不便,当时我在楼上就听到叔婆的声音,知道她爬楼梯很不便,我想下楼搀扶的时候,登叔就说不用,她会自己慢慢爬上来。想来能独立行动是老人家最后的一点自尊,叔婆大可不必下楼自寻麻烦的,只是一个人在家耐不住寂寞呀,就想下楼走走散散步,散完步再自己爬上来就好……

当时过来探望,登叔是抽了时间回来招待我顺便做饭给他母亲吃,忙完之后登叔还得出门返岗,就留下我跟叔婆两个人在家,老人家耳背,我跟她也不太能聊什么东西了,叔婆知道我回南宁看她只是顺便,主要还是参加彬的婚礼,她竟还记得彬是我小学的好兄弟,也记得我二弟当初在南宁这边其他的玩伴,总会反复唠叨这些琐碎事,最后便说有事让我去忙吧,她习惯一个人的,我当时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多陪陪她老人家,等叔叔婶婶回来,最后还是没熬住两个人的寂寞,先离开赶去彬的家帮忙布置婚房了,不想那竟然是跟叔婆的永别!

去年从父亲口中得知,南宁叔婆患上了老年痴呆,叔婶的关系也不太和睦,好似要闹离婚,父亲想着要不要过去看看,我当时就跟父亲说,如果去就一起吧,说过之后,竟一直未能成行。

都说痴呆的老人很难照顾,脾性大变而且也会渐渐遗忘很多事,再见到了也未必记得我了,如果离开之前,要遗忘一切,权当回归当初刚来到这世上那般单纯美好,再接着转世,或许我们更坦然了吧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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