惊闻叔婆归去,无比伤怀。多年养育,未能亲送,毕生遗憾,愿生者坚强,去者,来世安康!至始缅怀,久久不忘!——卢昭君
即便没收到这噩耗,按照我书写《青春回忆集》的进度,也差不多该聊到南宁叔婆了,这是既定的安排,正如一些事,你很清楚它迟早会发生,甚至提前做了规划,可真的来的时候,你却又不愿意面对。不经历这些事,人生又不圆满……
叔婆是我们那边的人,一直以来都觉得这很自然,如今细想,当年叔公叛逆去当了兵参了军,竟还娶回了我们家乡那边的女人,可见感情或则家庭方面叔公也有保守的一面。年轻的时候叔公热血打拼,后边进城当了机关干部,选这位男人一起过日子,相信叔婆也很自豪。
关于叔婆最早的记忆,隐约是在当年大通胀,当时城里物价非常不稳,作为家庭主妇,对柴米油盐的价格相当敏感,隐约记得叔婆总唠叨说什么什么又涨价了,我在叔公叔婆的卧室里曾经翻出过很多有历史价值的票券,比如粮票、油票,以及印着解放卡车一分钱纸币、印着里-2型运输机两分纸币,随便一些放在今天都是宝,只是当年并没想过这么遥远的事。
叔婆在我印象中一直都是中年胖妇女的形象,她的两个儿子、一个女儿当年身材都是很不错的,她的胖可能是缘于她的工作,我刚进城的那时候,叔婆还没退休,有过这么一段时间,叔婆经常会拉着一箱一箱的各种水果味饮料回家,记得最深的是水蜜桃味,很奇怪当年的饮料为啥不是圆瓶装,而是方形乳胶瓶,饮料过后就是豆浆,胶袋包装,一包包的。当时叔公叔婆家里刚买了容声冰箱,整个冰箱很快就被塞满,有些还塞到了冷冻室。部分豆浆一直到了过期都没喝完。如今回想来,叔婆很可能是在饮料厂上班的,有这些喝不完的福利,难免要长肉了。
叔婆终于是退休了,我不确定她是正常退休还是被迫下岗,唯一去叔婆单位的一次是她们单位组织了烧烤,叔婆带上了我这小屁孩一起。因为人数较多,职工跟家属都是到了单位集中出发,登上了卡车(对,就是卡车)坐在后边,然后一路摇晃到了某个景区小河边,烧烤应该很热闹,但我能记得的就是跟其他职工家属带来的小伙伴的聊天,也不知怎么会跟其中一个小伙伴聊到宇宙科学之类的话题,听那小伙伴说,宇宙有六重,如今想来,竟跟佛教里边的六道轮回相对应。
成了全职家庭主妇,叔婆就全心顾着这个家了,小时候我觉得叔婆做的菜是这一家子中最好吃的,即便是简单的早餐,干捞河粉,配上叔婆做的番茄酱也是美味无比。年纪小小的我竟能吃下好几大碗合计一斤之多。其实叔婆会做很多早餐,印象中这家子的早餐也基本都是她做的,无论春夏秋冬,每天起得最早的都是叔婆,有时候是外边买回来的肉包馒头。有时候就是白粥跟她炒的小菜,我记得最深的仍是干捞河粉,可能是吃得太饱,被撑出来属于肚子的记忆。
还有就是红烧肉,从来肥肉不沾的我,竟对叔婆做的红烧肉格外喜欢,肥的部分入口即化,还带干香。还有叔婆自腌的酸梅、腌柠檬。新竹宿舍区那阳台很小,腌柠檬的果子需要事先晒一晒,那时候叔婆买了青柠檬之后就在阳台延伸的铁架上晒满柠檬。年纪很小的时候不懂事,想吃腌柠檬的时候大人不给。我当时就自己跑去阳台的一个角落,从那绑在延伸铁架子的上小瓦罐里边翻出了一整个腌柠檬拿来吃……吃饭的大人们看到之后赶紧抢了过来,我才没被咸死……
还有叔婆包饺子,当时并没有机器制好的现成饺子皮卖,叔婆包饺子除了自己做馅之外,还得自己弄饺子皮,在那窄小的客厅里,将桌椅挪开,然后直接将一块大木板放在地上,倒上面粉与水混合搅拌,叔婆就凭借体重开始蹲着使力揉搓面团,搓好之后再切条切小块,用滚棒熟练的滚压出圆圆的饺子皮。话说饺子这东西在我们老家并不流行(直到今天家乡也都还没吃饺子的习惯)叔婆如北方大姐般熟练的饺子功夫,肯定是在别的地方学的……细细回想来,她年轻的时候应该跟着叔公去了不少地方见识过,学到了本领。
提到南宁叔婆做的美食,不得不提的就是大粽子,一斤多甚至两斤以上单个的大咸粽,在我认识的亲人中只有她会做。老家那种小个的传统凉粽叔婆肯定也会,因为形状都一模一样。但如此大个的咸粽,也只有叔婆会弄,馅料丰富,通常配有黄豆跟一大块有肥有瘦的酱腌肉。家乡熬粽子一般都用大炒锅文火慢熬几个小时即可,叔婆这大粽子就必须上大大的高压锅猛压才能熟透。那大粽子一个人也是绝对吃不完的,当年叔叔跟阿姑都是将整个大粽子切成一片一片分着吃,吃不完的,冷了之后,也是切成厚薄适中的放在炒锅里边,煎得两面有点焦香上盘端着吃,放在今天看,叔婆这大粽子也是很有代表性。许久不见大粽子,见到的话就如见到了南宁叔婆。
还有一段家暴的故事,之所以记得是因为印象太深,那阵不知道叔婆跟叔公到底起了什么争执,某天一大早就吵得很厉害,我还没起床就听到他们两老动手打了起来,叔婆还流血了,以至于到了第二天,一贯早起的叔婆没有起来做早餐。如今回想起来,那一阵子应该是这个家比较艰难的时刻,往常饭桌都是丰盛,至少是不愁吃的我,在那一阵子吃的午餐都清简了很多,有时候就是一个水蒸蛋加一碟青菜就过了。当年小孩子并不懂大人的世界,我只知道这是一段不愉快的记忆,却并不清楚究竟因何而起。
后来小升初,初中住校之后我就搬离这个家了,我上初中后不久,小叔买了房自己住出去了,叔公叔婆也离开了新竹宿舍区,搬到另一个机关小区,我住校后,关于这个家的记忆也开始逐渐淡化,只记得刚搬新小区的时候,这边一家子经常一起冲刷新家的地板,后面就渐渐淡了。好像缺了某种热情与生机,即便后来叔公叔婆的孙子,也就是我的堂弟们先后新生,也没能改变这种感觉。
终于,到我大二的时候,叔公因病离世,作为这一家子曾经的主心骨,对我影响最大的亲人之一,我从大学回到这边参加叔公丧礼的时候,又见到了叔婆,我能感受到她当时的恍惚,少了枕边人的感觉难以形容吧,好在小叔还有婶婶们比较给力,组织这丧事上没出什么大的岔子,只是后来听另一个婶婶说,那天叔婆没怎么接待亲人,而且衣冠不整,整个形象都很不得体,我这才想起来,叔婆那天穿的衣服似乎又破又散,配合她的体型的确很不得体,但好像她当时也顾不得这些。
2013年的时候,叔婆的大女儿冬梅姑也因病离开了,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打击也很沉重,在那之前冬梅姑的身体也是一直不太好,但总能按着时间给叔婆打降糖针,两个病号算是彼此相依。没了大女儿,家里就剩叔婆一个病号了,好在叔婆终于也熬了过来,只是岁月终究不饶人,2016年回南宁顺路去探望叔婆,她的行动已大是不便,当时我在楼上就听到叔婆的声音,知道她爬楼梯很不便,我想下楼搀扶的时候,登叔就说不用,她会自己慢慢爬上来。想来能独立行动是老人家最后的一点自尊,叔婆大可不必下楼自寻麻烦的,只是一个人在家耐不住寂寞呀,就想下楼走走散散步,散完步再自己爬上来就好……
当时过来探望,登叔是抽了时间回来招待我顺便做饭给他母亲吃,忙完之后登叔还得出门返岗,就留下我跟叔婆两个人在家,老人家耳背,我跟她也不太能聊什么东西了,叔婆知道我回南宁看她只是顺便,主要还是参加彬的婚礼,她竟还记得彬是我小学的好兄弟,也记得我二弟当初在南宁这边其他的玩伴,总会反复唠叨这些琐碎事,最后便说有事让我去忙吧,她习惯一个人的,我当时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多陪陪她老人家,等叔叔婶婶回来,最后还是没熬住两个人的寂寞,先离开赶去彬的家帮忙布置婚房了,不想那竟然是跟叔婆的永别!
去年从父亲口中得知,南宁叔婆患上了老年痴呆,叔婶的关系也不太和睦,好似要闹离婚,父亲想着要不要过去看看,我当时就跟父亲说,如果去就一起吧,说过之后,竟一直未能成行。
都说痴呆的老人很难照顾,脾性大变而且也会渐渐遗忘很多事,再见到了也未必记得我了,如果离开之前,要遗忘一切,权当回归当初刚来到这世上那般单纯美好,再接着转世,或许我们更坦然了吧!
既会包肉粽又会包饺子的都不是一般人!
现在的社会形态对老人是非常不友好的。儿女亲戚都不在身边,想必是孤独得很吧。
人活一辈子,做到了,总会有人记住的,这就够了。
同时会肉粽跟包饺子很难?这里边有什么玄机?目前社会形态对老年人不好,也是因为老的人还不够多,等到60-70年代婴儿潮那批人集体躺床上时,国家肯定有政策了。前阵子不知哪个省出台了家庭老人看护假,算是有点进步吧。
一看那眼睛就想问她是不是血糖高,结果看两三行果然提到。
眼睛能看出血糖高?半眯着一只眼是吧?我今天才知道。
看到你这些与亲人的往事,真觉得自己没什么亲情感。读大学开始就离开了老家,一直都好少回去,生活工作所逼了。说起你的叔婆做的粽子,我想一定好好吃吧,因为老一辈做的粽子那味道,是商店里买不到的了~
你不比我,我是从小三四岁的时候就离开家了
人活到一把年纪,在中国真的是会看到太多的世态炎凉
家家有本难念的经,世态炎凉算不上,只是家的烦恼而已。有儿子在身边照养,不像有些儿女不孝,饭都吃不饱。那才叫世态炎凉。